互聯(lián)網汪洋里的2780萬人,想被聽見
導語:那些時刻被特殊對待或者特殊照顧的人,最大的愿望卻只是想“被當作普通人”。
“他是聾啞人,連呼救都沒辦法?!?/p>
5月22日,經常參加各種馬拉松比賽的殘運會冠軍黃關軍,倒在了極端惡劣天氣下的甘肅白銀百公里越野賽路上,沒再醒來。
他的朋友們得知他遇難后非常悲痛,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出的這句話,讓更多網友在為此次21人喪生事件憤怒和震驚之余,感到心痛。
跑在前六名里的一個幸存者回憶,他在最后一次摔倒后用保溫毯裹住了自己,并且拿起GPS發(fā)出了SOS后,就失去了知覺,最后是被一位放羊大叔扛回了窯洞,生火取暖救活的。(據說放羊大叔救了6個人)
另有一些幸存者稱,在發(fā)現(xiàn)連續(xù)兩個打卡點都已無人駐守時,曾撥打過救援電話但是無人接聽,最后打通了組委會被通知已經取消比賽趕緊返回。
不知道黃關軍在最后一刻嘗試過哪些呼救方法。從新聞上看,大批救援部隊到達時間,已經是他們倒下的幾個小時后。主辦方被指各方面應急和保障措施嚴重不足,而如何保障聽障人士在緊急情況下得到及時聯(lián)系和救援,除了殘運會,或許越野馬拉松這類比賽更沒有細致考慮過。
生活中,能深切體會到“聯(lián)系不便”的,全國還有2780萬聽障人和1730萬視障人。
這些時刻被特殊對待或者特殊照顧的人,最大的愿望卻只是想“被當作普通人”。
01?艱難但持續(xù)的改變
45歲的王麗剛剛在朋友圈發(fā)了9張圖,她和好朋友倆人組織了一趟四十多個人參團的4日國內游,雖然很累,但也很開心,很久沒這么痛快地玩和“說話”了。
她指的說話,是這四十多人面對面的手語對話,在吃飯、風景途中摘掉口罩,配合彼此唇語的快速手語,更讓她感到了久違的親切。
看到她的朋友圈后,不少朋友來問她,是怎么聯(lián)系租車公司和旅游地點的,她說,其實是好朋友妹妹幫助聯(lián)系的,因為這么多人組團旅游,確認司機、訂票、住宿等,必然有一些環(huán)節(jié)是需要“打電話說才能辦妥的”。
當然,在很多旅行團找景區(qū)導游沿路講解的時候,她和朋友們是查看著手機上搜索到的一些游記和知識,互相發(fā)了一些鏈接,邊看邊玩的。
而且出發(fā)前她其實也有點忐忑。兩年前,她自己一個人坐飛機出門時,一直到登機口都很順利,但看手機的期間抬起頭,發(fā)現(xiàn)登機口很多人走了,拿著手機快速打字一問,才知道是廣播里臨時通知這趟飛機換了登機口,但她是聽不到的。匆匆跟著人群走到了新的登機口,又和工作人員確認了一遍,她才松了一口氣。
這樣的“意外”,在她和朋友們的生活里比比皆是。
其實,到底如何解決聽障人和正常人,以及聽障人彼此之間的及時溝通,從電話發(fā)明者貝爾一直到如今各類APP開發(fā)者,都沒中斷過。
上世紀80年代中國進入尋呼機時代時,借助傳呼機上狹小的顯示屏,王麗收到過很多由尋呼臺發(fā)來的文字消息,但大多都是父母或者朋友發(fā)來的“通知型”消息,比如“8點前回家”等,因為她只能收消息,不借助別人的話沒法回消息。
她也聽說過美國的TTY服務,聾啞人使用外接鍵盤輸入文字并發(fā)給“711”后,服務人員會將文字轉換成為語音再傳達給通話對象,反之,服務人員也會將對方發(fā)出的語音轉換成文字發(fā)送給聾啞人。
據稱,美國的911必須能夠處理TTY呼叫,保障聽障人士情急情況下?lián)碛泻推渌艘粯拥那缶葯嗬?,且經濟困難的聽障人可以免費申領帶TTY功能的電話。2018年時一份統(tǒng)計數據顯示,美國全國一年的711話務量達到數千萬通。同時在其他一席發(fā)達國家,類似的服務也成為法定的365×24免費電話服務。
她一直想,要是國內也有這樣的服務就好了。2005年廣州殘聯(lián)開設過一個類似的“聾人電信固定電話中轉平臺”,但國內大部分地區(qū),并沒有普及。
2006年南京殘聯(lián)推出了一款專門為聾人開發(fā)的“無障礙信息電話機”,不改變號碼,在電話機最下方多加一塊區(qū)域,上面有一塊小屏幕以及幾個按鍵,使其具有收發(fā)短信的功能。
2007年上海聯(lián)通還開通了一條“10013聾啞人短信服務熱線”,為持證聾啞人提供信息無障礙服務。
不過最終還是手機短信以及QQ軟件、微信APP的陸續(xù)出現(xiàn),讓中國聾啞人的通訊方式出現(xiàn)了一次重大迭代。
尤其進入4G時代,聽障人群對于視頻通話的粘性更高,因為一對一、一對多打手語交流,每天視頻通話使用時長遠遠超過普通人。
但不能在黑暗里用,普通人在黑暗里不耽誤發(fā)微信,而他們打手語需要光線才能讓對方看見。也不能在無法擱置手機的地方用,因為手語需要放下手機用兩只手來“說話”。
以至于一些人還練就了一個新技巧:在不得已的時候,一只手舉著手機,另一只手打手語,配上唇語,手機另一頭的人連蒙帶懂地能理解個七七八八。
02 像普通人一樣
近兩年,各類應用的開發(fā)企業(yè),開始將更多精力用于解決聽障人、視障人的移動互聯(lián)需求。例如實時手語翻譯、語音實時轉文字、面對面翻譯、視頻通話可顯示實時字幕等。
尤其是引入機器和AI來識別手語也成為趨勢,一類是具有特定功能的手套、手環(huán)或指環(huán)等可穿戴設備,聾啞人打手語時,傳感器可以采集手勢運動的三維數據并傳送至計算機進行分析解碼,輸出為文字;還有一類是“基于視覺的手語識別技術”,計算機通過識別膚色、運動、手形等特征識別視頻中的手語,進行數據采集和分析,輸出語義。
但這些“手語翻譯”在那位因掌握了普通話手語又自學了不少方言手語,幫助無數聾啞人維權而“被動出名”的“網紅”律師唐帥眼里,還有著相當多的硬傷。
一是因為兩千多萬聽障人的手語,簡直千差萬別。唐律師父母是聾啞人,從法律專業(yè)畢業(yè)后就在十多年里幫助聾啞人法律維權,微信上兩個5000人的群都加滿了,他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過,幾乎90%的聾啞人手語都是在沿襲的當地“方言手語”,法庭上,特殊教育學院請來的口語翻譯,面對方言手語往往也是連蒙帶猜,翻譯律師和法官的話給聾啞人時,聾啞人也無法完全明白。甚至一些聾啞被告人,因為自辯時手語被誤解,被錯判的例子比比皆是。
二是很多正常人會忽略的唇語,對聽障人交流卻有著無比的重要性。
對這個,王麗也感到很多無奈。
近一年半的疫情時間里,王麗每次出門都覺得比以往更難,因為人人都戴著口罩,以往即便聽不見普通人說什么,但買東西、買票、問路等簡單交流時,通過讀唇語,她也能大致明白對方意思。一個口罩,幾乎讓她在與正常人交流時失去了大部分判斷能力。
此前她看到影視作品里,演繹聾啞人角色的演員,面無表情或者閉著嘴微笑著打手語時,就淡淡地苦笑過編劇對聾啞人的誤解。
她和她的朋友們在快速手語溝通中,不僅會配合唇語,甚至時常會發(fā)出不小的聲音,這也是家人提醒她手語聊天時“小點聲”時的原因。因為很多聽障人聽力損失,但聲帶是好的,并非發(fā)不出聲音,甚至有人經過強化培訓,聽不見卻能“說得出”,盡管說的不完美至少可以讓普通人聽懂意思。
當然那只是極少數人。
這次旅游結束后,王麗和朋友們還在微信群里以及群體視頻聊天里,高興地回顧著旅途中的種種。她也感謝那些特別關照她和朋友們的企業(yè)、店家。
不過每每被問及有什么特殊需求時,她還是想說,最想“被當作普通人”,更自然地被對待。
“有時候我們點外賣,備注上寫了聽障人。但快遞員來時會敲門,過一會兒會發(fā)信息給我讓我開門。也聽說有聾啞人快遞員,送到了東西發(fā)信息讓人開門取,但有人卻投訴他們打電話不接。”
“那你們去聾啞朋友家里,也是發(fā)消息代替敲門嗎?”我用文字問。
“不是,我們會拉門旁邊的燈繩,屋子里有彩燈,一拉就亮了,就知道有人來?!?/p>
一個令人恍然大悟的小辦法,背后卻是一條信息溝通鴻溝。
好在,這條鴻溝正在越變越淺。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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