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文學再復興,是什么讓賽博文學反復“仰臥起坐”?
編輯導語:當代網(wǎng)民的沖浪神經(jīng),時刻在賽博文學的沖擊下不斷形成新的條件反射,所以當陳飛宇的倒酒視頻流出時,“阿瑟文學”再度復興了。是什么讓賽博文學反復“仰臥起坐”呢?一起來看一下吧。
「總有下一個賽博文學即將到來,也總有死去的賽博文學又將攻擊我,然而能讓我們一次次回頭的,不是單薄的話語本身,而是還沒被話語收留卻依然發(fā)亮的,那些顛簸的月光?!?/p>
當代互聯(lián)網(wǎng)網(wǎng)民的沖浪神經(jīng),時刻在賽博文學的沖擊下不斷形成新的條件反射,因而緊繃又敏感,例如當人們只要看見飯桌上的陳飛宇時,心里很難不響起一個聲音:“阿瑟,請坐?!?/strong>
這次的條件反射,來源于近日隨著陳飛宇飯桌為長輩倒酒視頻流出又再度復蘇的“阿瑟文學”。
“阿瑟請倒酒”視頻截圖
阿瑟文學由陳凱歌、陳飛宇、陳紅一家三口共同演繹,呈現(xiàn)的是陳凱歌一家三口吃飯也要吟詩朗誦、高談闊論的drama行為,進而諷刺日常生活場景里刻意營造戲劇般的“真實的做作”。
“阿瑟文學“定義
時至今日,阿瑟文學已經(jīng)從“阿瑟請坐”搖身一變成“阿瑟請倒酒”,然而看似僅僅是一次文本的再替換,賽博文學景觀的復興卻遠遠不止這么簡單。
01 回溯“阿瑟請坐”:厭煩的僅僅只是做作嗎?
事實上,“阿瑟文學”對話的起始來源于一檔古早真人秀《熟悉的味道》。節(jié)目里,陳凱歌為了給妻子陳紅準備驚喜,特地連夜把還在國外的陳飛宇(英文名Arthur)叫回國。本來是一場浪漫滿滿的驚喜策劃,到了飯桌上卻變成了如莎士比亞戲劇般的“drama”現(xiàn)場。
晚飯時,為了表達對妻子的愛意,陳凱歌又是詩朗誦又是準備禮物,吃著吃著還和妻子討論起肉沫與爆米花的起源來。
“阿瑟文學”名場面
“一點兒肉沫也不算什么,但當它們組合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看出它們是風味絕佳的美食?!?/p>
“就像我們小時候那個爆米花,那么小小的一粒玉米,它是小小的能迸出這么大一朵花來,我覺得它是有巨大能量的?!?/p>
一番宏論后,陳凱歌終于想起角落里還在默默站著仿佛旁觀者的兒子,說出了“阿瑟文學”的靈魂語錄:“阿瑟,請坐。”
陳飛宇入席后,雖然旁邊沒有多余的凳子,但他仍然淡定自若地單膝跪地,默默接受了母親陳紅的投喂。
阿瑟被投喂
看似溫馨的一家三口,卻充滿了矛盾與疑惑。陳凱歌明明可以直呼兒子全名,卻非要用不流利的英語稱呼兒子“阿瑟”;明明可以為兒子留一張晚飯的椅子,卻非要單膝跪地吃飯;更不用說飯桌上侃侃而談的宏論,仿佛一出精心編排好的話劇一般。
受不了如此“真實的矯情”的網(wǎng)友們,將這種日常生活中刻意造作的行為創(chuàng)作成了“阿瑟文學”。相比于凡爾賽文學、嬌妻文學強調(diào)構(gòu)造凡爾賽、嬌妻的賽博意境,阿瑟文學幾乎不需要意義的再生產(chǎn),只要場景的要素有父親、日常、矯情三大要素,便自動觸發(fā)網(wǎng)民對阿瑟文學的書寫機制,搬梗造梗一氣呵成,人人都可是阿瑟。
網(wǎng)友對“阿瑟文學”再創(chuàng)作
從文本生產(chǎn)的角度而言,阿瑟文學也許并不能與其他賽博文學相提并論。網(wǎng)友在阿瑟文學寫作的過程中只需簡單的搬運陳凱歌的“阿瑟請坐”語錄,語法、詞匯甚至連語序都無需更改,因此阿瑟文學更像是一場熱梗的生產(chǎn)與被消費。然而從賽博空間中的文學景觀來看,它既淺薄又深刻,既是碎片的瞬間又是永恒的記憶,在賽博空間中不斷出場又再復蘇,因此它也是當之無愧的賽博文學典范。
如果說“阿瑟文學”的淺薄在于文學再創(chuàng)作的主體性喪失,那么其深刻便來自于,看似阿瑟文學的創(chuàng)作僅僅源于網(wǎng)友對陳凱歌一家“drama”表演痕跡過重的不適與厭煩,其背后諷刺的意指卻是傳統(tǒng)父權(quán)家庭的固化。
隨著當代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傳統(tǒng)父權(quán)觀的主導地位已逐漸式微,即使父權(quán)仍然在家庭觀念與性別話語結(jié)構(gòu)中處在主導地位,然而家庭組織的發(fā)展趨向仍然在朝著理性化與工具化的方向迭進,父權(quán)主導的代際互動也逐漸從自上而下的互動祛魅成個體化、去權(quán)威化的代際關系。
但在陳凱歌一家的飯桌上,陳凱歌作為父親,方方面面都在強調(diào)著自己的主權(quán)與強勢地位,母親陳紅則扮演著言聽計從的賢妻良母,而陳飛宇作為兒子,必須呈現(xiàn)孝順、懂事的從屬形象,三人在父權(quán)凝視下共同打造父嚴、母慈、子孝的家庭景觀,而這無疑與后父權(quán)時代下平等、自由的家庭觀念相悖,進而成為阿瑟文學與賽博場域格格不入的根因所在。
陳飛宇單膝跪地吃飯
至此,阿瑟文學再創(chuàng)作的積極意義也由此浮現(xiàn)。即使網(wǎng)友們造梗用梗的動機來自于玩梗的新鮮感與對做作的厭煩,然而碎片化的文本拼貼起來,便是現(xiàn)代觀念下人們對森嚴等級觀念的家庭組織的排斥與對理想家庭關系的向往。在理想家庭環(huán)境下,個體的訴求不再被傳統(tǒng)父權(quán)的規(guī)訓框架所壓抑,個體的主體價值不再被家庭本身所定義,正因如此,與其說“阿瑟文學”是賽博文學的再復蘇,不如說每一次復蘇,都是一次社會關系、情感與道德上的再爭議與困惑。
賽博文學因困境而產(chǎn)生,然而待文學退潮時現(xiàn)實的沖突與爭論卻并未隨著賽博文學一同沉睡,這也正是賽博文學屢屢“仰臥起坐”的因由與價值所在。
02 從“阿瑟請坐”到“阿瑟請倒酒”:如何區(qū)分做作還是禮節(jié)?
將時鐘的指針從2017年撥回當下,阿瑟文學已經(jīng)從“阿瑟請坐”變成了“阿瑟請倒酒”??此浦皇俏谋镜奶鎿Q,輿論的風向卻大有轉(zhuǎn)型。
“阿瑟請倒酒”微博評論
從“阿瑟請坐”進階成“阿瑟請倒酒”,同樣的賽博文本再復蘇后卻有了別樣的景觀,這也許是因為陳飛宇粉絲們的正面營銷使得網(wǎng)友們對陳飛宇本身的形象有所改觀,然而更加重要的是,人們觀看賽博文學的視角也在流動的時空中隨著社會價值與審美的變化而不斷轉(zhuǎn)換,這也是賽博文學與網(wǎng)絡熱梗的差異所在。
熱梗僅僅是碎片化的迷因構(gòu)筑的記憶瞬間,二次消費性極低,而賽博文學是網(wǎng)絡熱梗與賽博想象共同構(gòu)筑的系統(tǒng)化的文學景觀,再覺醒帶來的不僅僅是文本的再創(chuàng)作,更是賽博居民們想象與流動的社會語境的再勾連。
不難看出,“阿瑟請倒酒”的文學語錄下,網(wǎng)友更多夸獎的是陳飛宇的禮節(jié)與涵養(yǎng),少見“阿瑟請坐”中的批判與嘲笑。這一方面是由于“阿瑟請倒酒”的場景為公開場合,不再有父嚴、母慈、子孝的傳統(tǒng)家庭視角,而倒酒這一行為本身便十分符合社會禮節(jié)的規(guī)范要求。但另一方面我們也不禁發(fā)問:人們?nèi)绾螀^(qū)分做作還是禮節(jié)?
#阿瑟請倒酒 話題下網(wǎng)友一派好評
詞匯上的本意不難區(qū)分,自然的是禮節(jié),不自然的是做作,普適的公序良俗也自不必說,然而正是那些真誠卻又沒有定義的、模糊的行為在網(wǎng)絡場域中存在著奇妙的轉(zhuǎn)化關系。過于強調(diào)便成了做作,做作的人多了,又成了一種禮節(jié),這一點從微信聊天打招呼語的發(fā)展歷程便可見一斑。
早期網(wǎng)友們初加微信時,打招呼內(nèi)容大抵不過是自我介紹或是簡單的寒暄,而如今人們開始頻繁在打招呼的開頭熱情稱呼對方為“家人”“姐妹”等原本僅存在于親密關系中的詞匯。初始時部分網(wǎng)友還會感到一絲尷尬與不適應,到現(xiàn)如今熱情的招呼仿佛已成為一種人們習以為常的新型賽博社交禮節(jié)。
能夠看出的是,人們?nèi)绾螀^(qū)分做作還是禮節(jié),更重要的判準是對真誠的理解。如小狗文學般大方坦誠地召喚愛意的是真誠,而如凡爾賽文學一般拐彎抹角掩蓋炫耀本質(zhì)的是做作,而正是人們對于真誠本質(zhì)的理解不同,從而滋生了對做作還是禮節(jié)的不同定義。
小狗文學
然而,當是否做作成為了判別真誠的一種標準,真誠本身便成為了吊詭的命題,吊詭之處在于,自身對真誠的展演與“是否自然”的判準都源于同一套個體主觀認知,然而當個體的道德標準在輿論場碰撞時,不同的標準體系是否自洽能夠本身便尚未有定論,更何況“做作”一詞本身便帶有較強的負面攻擊性,與判準本身的客觀性背道而馳,又何談能夠成為普適的本質(zhì)與道德標準。
至此,問題的關鍵不在于“阿瑟文學”中禮節(jié)與做作的邊界在哪,更值得思考的是,當做作成為了批判賽博景觀的主要視角,是否意味著賽博空間已逐漸喪失了客觀的判準,現(xiàn)實的禮節(jié)道德又將如何在賽博空間找到客觀的映射?
03 對“阿瑟文學”的愈發(fā)寬容:一場關于嘴拙與愛的撥亂反正
在阿瑟文學中,除了矯情與做作,人們爭論的重心還有一層:我們該如何與父親對話?
如前文所述,當下后父權(quán)家庭已不再強調(diào)“阿瑟家庭”中過于等級化、垂直化的代際關系,然而父權(quán)祛魅的過程中,人們在情感關系中的困惑、沖突并沒有隨著權(quán)威的消解而消散,反而成了一道無解的難題。
就在剛剛過去的父親節(jié),一則新話題沖上熱搜:“和爸爸好像不太熟”。話題中不少網(wǎng)友分享了自己與父親的對話記錄,父親每次的回復都是“你好”“心意領了”“謝謝”等,如果沒有備注很難看出對話中的是一對父女。
網(wǎng)友吐槽“和爸爸好像不熟”
相較于更加細膩溫暖的母愛而言,父愛往往被看作“沉默的”“隱匿的”關懷,尤其受限于時空與智能手機使用程度的差別,父親們更加難以直接地外露感情,因此父子間的溝通往往是代際關系中最難解的謎題之一。一方面,溝通方式的進化仍暫時無法彌補現(xiàn)實中代際觀念的差異,另一方面,后父權(quán)制家庭觀念的迅猛襲來并沒有為父親們留有太多的緩沖余地,對于接受新型的代際溝通方式仍任重而道遠。
有趣的是,即使難題難解,代際溝通問題也不再通過抱怨、爭吵等方式進行展示。無論是前段時間“當著父母的面撒謊”的整蠱視頻,還是“好像是父子,不確定再看看”的惡搞橋段,展現(xiàn)的都是當代年輕人們逐漸用互動的、對話的視角解決傳統(tǒng)代際溝通困境的希冀與嘗試。
“當著父母的面撒謊”視頻
因此,從這個角度而言,人們對“阿瑟文學”的愈發(fā)寬容也可以被看作是一場關于嘴拙與愛的撥亂反正。也許放下過于苛刻審視的放大鏡,陳凱歌只是在用他獨特的對話方式展現(xiàn)父子親情,即使這種方式仍無法被大多數(shù)人所理解,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使略顯尷尬或做作,陳飛宇從未在父母的關懷下離席。
“阿瑟文學”的再復興,是賽博文學景觀反復覺醒的一次觀照。隨著輿論逐漸退潮,“阿瑟文學”也將再次隨著之前的“舔狗文學”“凡爾賽文學”一般成為網(wǎng)友嚼爛的、無趣的余渣。然而,當我們不再用靜止的視角觀看每一次賽博文學的再蘇醒,不再將賽博文學僅僅停留在熱梗的生產(chǎn)與再造,而是真正以文學折射現(xiàn)實的角度正視賽博文藝復興時,賽博文學的“仰臥起坐”便絕不再是漲潮與退潮這么簡單。
文學之所以被稱作為一種創(chuàng)作系統(tǒng),便在于它打造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一類人、一種語言或一種現(xiàn)象,它是混沌、美好與危機的結(jié)合體,折射到賽博文學中也是如此,差別僅在于,賽博文學的折射更加碎片化,仿佛一個不規(guī)則的多面體棱鏡,然而只要靜下心觀察那些變幻的光影,總能看見反射著的,倒映著的現(xiàn)實爭議與困惑。
總有下一個賽博文學即將到來,也總有死去的賽博文學又將攻擊我,然而能讓我們一次次回頭的,不是單薄的話語本身,而是還沒被話語收留卻依然發(fā)亮的,那些顛簸的月光。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作者:馬冬梅,微信公眾號:知著網(wǎng),媒介話題中的觀點,學術(shù)視角下的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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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網(wǎng)絡熱梗越來越離譜了哈哈哈哈,阿瑟請坐太牛了
其實父愛如山,沉默無聲,難道不是從小就被教導的嗎,好像是“就應如此”的感覺
當時第一次看陳宇飛的視頻就感覺好好笑,一家人吃飯很疏遠
哈哈哈,真的是笑死我了,剛開始還在好奇怎么又多了一個文學,看完之后,真的是恍然大悟。
阿瑟請坐,真的尬得能讓人用腳趾摳出一座凡爾賽宮
阿瑟請坐,有點難以理解這種說話方式,感覺有點奇奇怪怪的
自然的是禮節(jié),不自然的是做作,說的太對了,不過這個感覺本來就是主觀的,每個人對對“自不自然”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于是對“禮節(jié)”和“做作”的理解也會不一樣。
我還是覺得“阿瑟請坐”和“阿瑟請倒酒”中間的“請”字顯得關系太過生疏僵硬了,一般家庭之間哪會說請字啊?
有一說一,阿瑟文學多少有點做作了,不過做作和禮節(jié)還是有點難區(qū)分的。
阿瑟請坐,好多文學都出來了,做個知識分子,多學故事
有“阿瑟請坐”的熱梗,也有“當著父母面撒謊”的搞笑短視頻,人們對情感關系的理解也在隨著時代變化。
總有下一個賽博文學即將到來,也總有死去的賽博文學又將攻擊我。